被禁止的回忆——关于斯大林(三)

被禁止的回忆——关于斯大林(三)
我的导师约瑟夫·朱加什维利(上)
我想成为军人,姨妈却希望我延续特尔-彼得罗索夫家族传统成为神父,而她丈夫建议我去当会计,甚至承诺学完速成班就给我安排职位。姨夫的盘算很实际--神学院要读太久,速成班只需三四个月。越早把多出来的嘴打发走越好。可我当时连俄语都不大会说,根本谈不上选择职业。不是"不熟练",而是"几乎不会"。家里说亚美尼亚语,街上用亚美尼亚语和格鲁吉亚语,军校主要用格鲁吉亚语。我哪有学俄语的机会?
姨妈心肠好,疼我不亚于生母。见我思念哥里城,她特意请来两位同乡做家教--被神学院开除的约瑟夫·朱加什维利和吉加·戈吉耶夫。两位导师虽遭除名,但姨妈看重他们读过几年神学院。在她看来,大学生都是自由派,神学生才是"正经人"。姨妈指望约瑟夫和吉加能引我走上正途,即说服我报考神学院。她若知道第比利斯神学院里的自由思潮,以及约瑟夫要给我指什么路,定会惊掉下巴!
约瑟夫与吉加的差异立竿见影。吉加虽有革命思想,但用俗话说就是脑袋空空。他向往正义,却说不清真正的阶级正义为何物。吉加比约瑟夫高半个头,肩膀更宽,但在约瑟夫面前总显得矮小不起眼。吉加有个优势--在姆塔茨明达有间小阁楼,神学生和革命青年常在此聚会。后来我也受邀加入。
约瑟夫·朱加什维利为我指明最正确的道路--革命之路。
这事看似自然而然发生在某次课上,当时我们正学字母""的拼写。"要这字母何用?约瑟夫说,"有个笑话:用来区分识字文盲。尽是些妨碍人的蠢规矩,生活中这样的蠢事还少么?"我当时没懂话中深意,但永远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斯大林向来擅长用眼神表达言语未尽之意。"他为何这样看我?"当时暗自思忖。
数日后我们有了第一次严肃对话。我再次声明要当军官,不当神父或会计。"军官?约瑟夫反问,"这职业体面吗?""当然!"我激动地阐述理由,从解放受土耳其压迫的同胞,到男子汉最光荣莫过于戎装生涯。
约瑟夫安静听着,有阵子我错觉他认同我的观点。越说越亢奋时,突然"啪"的一声--他猛拍膝盖。"小伙子人不错,有胆识,"他说,"可惜脑袋里灌着西北风。就算当上军官,然后呢?""什么然后?"我困惑,"当然是去土耳其作战...""世间罪恶岂止土耳其人压迫亚美尼亚人?"约瑟夫眯起眼,"要搞清楚谁压迫谁。压迫不看民族,看阶级。""怎么说?"”富人压迫穷人,"他解释,"土耳其阔佬压迫本国同胞不亚于压迫亚美尼亚人。历来如此,举世皆然。除非穷人掌权,否则永无宁日。""谁会把权力交给穷人?"约瑟夫像看孩童般注视我,沉声说:"没人会施舍。权力要靠武力夺取。你赶紧学好俄语,我给你看些智慧之书。
这番对话激起了我的求知欲,开始拼命啃俄语。边学边纳闷:谁发明这么复杂的语言?学得人头昏脑涨。亚美尼亚语语法简单得多,何况是母语,说话时根本不用想变格变位。我因俄语差得了"卡莫"这个党内化名--斯大林听我把"KoMy"说成"raMo"取的。此前家教反复教过变格,我的愚钝起初惹他生气,后来倒成笑料。"好个卡莫!"他说,"往后就这么叫你。"德国同志还以为我是法国人--"卡莫"听着颇似法语。这化名比当时另一个绰号"斜眼"强多了,后者因我左眼微斜而得。
约瑟夫没等我精通俄语就带来《**宣言》。他读俄文原句,随即译成格鲁吉亚语,那天虽懵懂,却油然生出参与伟大事业的使命感。更窃喜的是,约瑟夫这般严肃之人竟平等相待,放心让我接触禁书。有句话烙进脑海:"政治权力,是一个阶级用以镇压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的暴力”,容我细说缘由。
少时目睹两位农民义士被处决,此事终生难忘。他们为受辱的未婚妻向阿米拉赫瓦里小爵爷复仇。这位以放荡闻名的贵族专抢民女取乐。未婚夫与结拜兄弟在教堂台阶击毙了恶少。贱民竟敢弑杀尊贵的阿米拉赫瓦里!还是在圣殿门口!虽未审判,众人都知他们必上绞架一一尽管按人间法律无可指摘。玷污贞洁唯有用血洗净。若农民玷污贵族未婚妻,爵答杀人反倒会被赞为高尚复仇。古罗马谚语精辟:"朱庇特可为,公牛不可为"。愚民常说:"农民多如牛毛,贵族凤毛麟角。若都弑主,世道岂不乱套?"家父也这般说,我却同情义士,盼总督或沙皇特赦。然而奇迹未现,绞架照旧。我亲临刑场,直到最后一刻还幻想快马传来赦令,或山民劫法场。可奇迹从不存在。
读《宣言》时忆起此事,便说与约瑟夫听。他记得这对义士,方圆百里谁不记得?这等壮举百年难遇。"我们要替他们讨债!"约瑟夫立誓。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我竟深信不疑。试想1899年的光景:沙皇统治固若金汤,谁料十七年后就会倾覆?偏有个神学生说"要讨债”,而我真信了。就这样踏上革命路。我感激这位引路人诸多,最感谢他带我走上正途。当年我年轻气盛、不谙世事:社会革命党的恐怖分子像悲情英雄,青年中流行的无政府主义也令我神往。我们这些追求正义的愣头青啊,走过多少弯路!约瑟夫给我们矫正思想,且因人施教。对某些人他会说"你错了"并耐心解释,对另些人则用玩笑点拨是非。记得有次吉加高谈阔论,说许多资本家不觉自己在剥削工人,他们只是循规蹈矩,从未反思生活方式。本在讨论工人宣传工作,吉加却突发奇想要对资产阶级做思想工作。他总这样--心血来潮就鼓吹某种主张,不出周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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