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知2024年10月19日在深圳光明区光明文化艺术中心将上演舞剧《白毛女》,上海芭蕾舞剧院日夜场,只演两场。再观此剧,如会故人,岂容错过。“初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是上海舞蹈学校在北京天桥剧场演出。偶然之中又有必然。24年是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首演六十周年,这两场戏是上海芭蕾舞剧院为该剧六十周年纪念外地巡演之深圳站的演出。25年是革命现代歌剧《白毛女》首演八十周年。这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日本松山芭蕾舞团是将歌剧《白毛女》和同名故事影片改编为芭蕾舞剧的最早开拓者。1955年,芭蕾舞剧《白毛女》在日本东京日比谷公园大音乐堂首次公演。剧团创始人、主演松山树子说:“谢幕的时候,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我看到前排的观众都流着眼泪,有的甚至大声地哭了起来,台上的演员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流着眼泪谢幕。”

  1964年,日本松山芭蕾舞团再次访华。接见时,毛主席当面对该团负责人说“你们是老前辈了!”话很风趣,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他们难免不安──“毛主席称我们为老前辈,我们很难为情,这是由于中国从这一年开始,全面开展了京剧现代化和古典艺术的改革,而我们则已经把《白毛女》改编成了芭蕾舞。所以称我们为老前辈,以此来鼓励我们。”松山如是说。我文艺界人士则大受鞭策: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进步艺术 团体尚且这样充满激情地创新、创作,公演一个中国革命故事并得到日本受众倾情欢迎──台上台下,泪洒剧场,掌声雷动,热烈持久。这极大地激励我有关单位一定要创作出中国的民族的革命芭蕾舞剧。

  毛主席1942年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哺育了歌剧《白毛女》,讲话精神指导“延安魯艺”的作家、剧作家、作曲家、导演、演职员工等深入生活、深入群众火热斗争。

  毛主席讲话的开场白中有“敌人一时不会打过来,娃娃也不必送给老乡,开会期间大家有肉菜吃,所以,可以畅所欲言,安心讨论文艺问题。”正文说“我们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但是仅仅有这种军队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要使文艺很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

  1944年,时任魯艺副院长周扬收到根据河北平山县民间传说创作的短篇小说《白毛女人》,系作者李满天托人送来。经院党委同意,以此为素材创作新剧,将作为向“中共七大”献礼剧目中的重头戏。周后来确定了主题:“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他命戏剧系主任张庚负责创作组。张庚立即把它作为戏剧系和实验剧团的重要任务布置下去。鲁艺戏音(戏剧音乐系)部委员会研究决定,组成创作组和导演组,由鲁艺戏音部委员会委员王滨(鲁艺戏剧系教员和剧团导演)具体领导并担任两组负责人。 贺敬之、丁毅、王大化、舒强、马可、张鲁、 瞿维、焕之、向隅和陈紫等先后入选两组。

  王滨在剧团演员和两系学生中挑选“白剧”演员。喜儿的人选最为重要。林白的外形俊俏,且歌喉甜美。曾在王滨导演的话剧《日出》中饰演“小东西”,其演技穿透力令延安观众印象深刻。白剧后来数十场轰动效应的演出,就能证明。张庚回忆:“这个戏的排演受到全院同志的关心,大家热心地提意见,每排一段,每支曲子,都有各种不同的讨论。”

  《北风吹》是歌剧《白毛女》中最重要曲目之一。张魯写道:“张庚是《白毛女》的总负责,他为整个剧本音乐、舞美等艺术创造提出过很宝贵的意见,对《白毛女》的成功有着重大贡献。例如,他要求曲作者对剧本内容要有深刻理解,对剧情的变化发展、人物性格的掌握都有深刻思考。同时提出歌剧开场的第一曲开口就要抓住观众,吸铁石似地把观众吸引住。首先要根据剧本人物、感情写出优美动听的旋律,扣人心弦的曲调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并能流传在群众之中。使我们几个人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创作中要出新。《北风吹》这个曲子,我们五个人(按:指张鲁、马可、瞿维、向隅、李焕之)花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大约共写了近二十首,但每次到张庚那里试唱总是通不过。第三天下午最后一次试唱后,张庚下令明天一定要把《北风吹》完成,演员在等着排戏哩。我们每个作曲者也急得要命。这时已是第四天早晨四点多钟,我在五个人中间是唯一没有单身宿舍的学生,没有创作的环境与条件。无奈只好把本班同学孟于房门敲开。在不到八平米的房间里,孟于抚养着刚生下近三个月的小孩,尿盆、屎盆,再加上木炭火盆烤着尿褥子,真是熏人。但那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心钻在《北风吹》的写作上。正在着急上火之时,突然想起贺敬之曾说过‘喜儿最好用河北民歌《小白菜》做为她的基调’。这个回忆使我高兴地蹦跳起来,当孟于的孩子哇哇的哭起来,我才想起是借着人家的屋子搞创作呢!”一曲草成,近水楼台先得月,兴奋的他迫不及待地让孟于同学试唱,她唱功佳──后来成为继林白、王昆之后“喜儿”的第三位扮演者,又是这黄土高原上第一个唱“北风吹”的人。初试啼声,这歌曲中国和世界都将听到并长久地流传下去。

  这天上午,五首新作的《北风吹》乐稿摆在张庚桌面,欣喜的林白逐一试唱。在五人热烈而又忐忑的目光中,比来比去,他觉得张鲁的曲子较好,对大家说:“就用张鲁这首曲子吧”,张庚终于首肯放行──大家都松了口气,但也有所保留:“待有了更好的曲子再替换”。就连他也没有料得准其价值──一首无可替代的伴随娇嫩小婴儿哇哇哭声中降临人间的百年经典金曲!就凭这,即使旅游资源丰富如延安,那个近八平方的蜗居,都具足够资质辟为“纪念室”了──如果当今还在的话。

  农家少女喜儿在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焦急地等待着爹爹回家过年,这与《小白菜》所表现的情绪、意境有所不同,将《北风吹》与《小白菜》加以对照,便可明瞭。天津音乐学院副教授李林评论:作曲家在保持原曲基本结构的基础上做了改动:结构上,只取原曲前四句,去掉原曲中最后两小节在低音区两声呼唤亲娘的低泣音调;旋律进行上,将原曲基本上由曲首主音至曲尾低八度主音逐级下行的进行稍做微调,加进了几处上行音程;节奏上,将原曲基本上一字一音均为四分音符的节奏在几处改为四分、八分音符相间的节奏。如此便使音乐形象、气质发生了改变,悲怆无助的孤苦儿变身质朴纯真的农家女。喜儿音乐主题《北风吹》,作为一条主线贯穿全剧,保持了全剧中这一音乐形象的高度统一,同时又从这一主题出发,根据剧情和主人公命运的发展,多方开掘、铺衍、升华、提炼,创作出新的属于 “这一个”的音乐语言,使喜儿的音乐形象获得了丰富多样的变化,更显厚重浓郁,全剧也以此为线索,跌宕起伏,回肠荡气。

  张鲁写得手滑,思如泉涌,生命的火花迸发异彩,小蝌蚪流畅地游曳于五线之间:《扎红头绳》、《哭爹》、《刀杀我、斧砍我》、《我要活》(与马可合作 )、《花天酒地辞旧岁》。教员马可执笔创作杨白劳的唱段 《十里风雪》,音乐素材取自山西秧歌《拣麦根》,还写作了《廊檐下红灯》《老天杀人》等唱段;穆仁智的唱段吸收了河北民歌。瞿维执笔创作《千年的仇要报》《太阳出来了》等曲。教员向隅和瞿维承担了歌曲伴奏、间奏与过场音乐等器乐音乐部分的写作。最后经过集体讨论,修改之后定稿,分工合作,共同完成。一曲曲,一首首,切合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性格的一段段唱词,只管谱写出来。演员们只管曲不离口。

  剧组采取“流水作业”的方式,击鼓传花,年方二十岁的鲁艺文学系优秀学员贺敬之写完一场后,作曲者就谱曲,由张庚、王滨审定,交丁毅以铁笔刻写蜡纸印出,再由导演和演员排练,每幕完成总排,请鲁艺师生、干部群众和桥儿沟老乡观看并评说,边写作边排演边修改。这是领导、专业人员和群众三结合的早期成功的创作实践。

  该剧的音乐素材可分为民歌和戏曲两大类。其中,民歌如前述,戏曲音乐素材有秦腔、山西梆子和河北梆子。此外还有民间器乐和佛曲。这些都来自山西、河北、陕西。

  歌剧《白毛女》在延安上演三十余场,取得巨大成功并先后走向各抗日根据地、解放区、国统区。这期间正是抗日战争最后胜利的前夜到解放战争发生和发展阶段。城乡的普通群众、八路军、解放军部队以及解放战争中国民党的投诚、起义部队和被俘士兵,观后无不感同身受,与剧情的发展、人物的命运一起大悲大喜,同频共振。贺敬之写道,陕北老乡说:一满是实情啊,咱们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看了喜儿那女子的凄惨光景,谁不是跟着眼泪珠子哗拉拉掉。

  正如毛主席在讲话中所说:“例如一方面是人们受饿、受冻、受压迫,一方面是人剥削人、人压迫人,这个事实到处存在着,人们也看得很平淡;文艺就把这种日常的现象集中起来,把其中的矛盾和斗争典型化,造成文学作品或艺术作品,就能使人民群众惊醒起来,感奋起来,推动人民群众走向团结和斗争,实行改造自己的环境。”

  1945年4月22日,中国**“七大”召开期间,在延安党校礼堂,毛泽东和全体中央委员、七大代表观看了此剧演出。(因连续演出林白累病,本场王昆出演。此后两人轮流出演。)《解放日报》1945年6月10日的报道:“该剧已演出七场,观众深受感动,有的同志竟看了五次,他们都认为此戏有深刻的教育意义。有的同志说:‘戏里演的,跟我以前的生活是一样的。’有的同志说‘看了黄世仁欺侮杨白劳,我真难过,我觉得我像被枪打了一样。’而过去生长在城市里的同志却说:‘看了这戏,我才知道什么是恶霸。’有些从抗战以来便一直在边区及解放区工作的同志,看了这戏以后,重新激发了对封建制度的义愤,认识(到了)自己对农民所(担)负的责任。……《白毛女》中的歌曲,已开始在延安流行。闻鲁艺戏剧工作团应各方观众要求,将在八路军大礼堂、枣园、边区参议会大礼堂等处继续演出。”

  一时间,宝塔山下,“北风”劲吹;延河两岸,“雪花”飘飘。在全城传唱白毛女歌曲的时候,人们听到,杨家岭毛主席窑洞里传出欢笑和歌声:“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男声是宏亮的湖南腔,女声是稚嫩的童声……

  1946年1月,《白毛女》在张家口市演出。贺敬之说,前后演出三十余场,但还未能满足观众的要求,在停演期中,纷纷要求加演。《晋察冀日报》1946年1月3日报道说:“此次于张市人民剧院演出,其布景、灯光等各种条件,均较延安为佳,所以演出效果更好。每至精彩处,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每至悲哀处,台下总是一片唏嘘声,有人甚至从第一幕至第六幕,眼泪始终未干。剧本和演出的感染力,不说也可想而知了。散戏后,人们无不交相称赞。”

  “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在那个“炮火连天,弹痕遍地”的年代,“文化的军队”演出《白毛女》与中国人民的解放斗争完美融合。覌剧不止是观剧,听歌不止是听歌。还是什么呢?还是革命的启蒙,是战斗的动员,是踊跃参加土改反霸斗地主,是纷纷送子、送郎参军打老蒋,是“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丁玲写道“每次演出都是满村空巷,扶老携幼,屋顶上是人,树杈上是人,草垛上是人。凄凉的情节,悲壮的音乐激励着全场的观众,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掩面呜咽,一团一团的怒火压在胸间”。演出《白毛女》就是举行战前动员会,部队的干部战士纷纷要求为杨白劳、喜儿报仇,激励他们杀敌立功。

  1946年,冀中纵队司令员杨成武致信华北联大文工团:“怀来战役敌人兵力多于我军数倍,但我们的战士打得非常英勇顽强,因为他们刺刀尖上带着文化——带着《白毛女》所启发的仇恨和力量,这次战争的胜利也有你们文工团的一份功劳!”

  作家贾漫写道:“从1945年《白毛女》诞生起,到解放后的全国和平环境的土地改革运动。哪一个兵种,哪一个野战军,哪一个兵团的新文艺团体,从中央到地方,哪一个专业文工团没有演出过《白毛女》?平津战役的战前和战后,辽沈战役的战前和战后,淮海战役的战前和战后,哪一个城市没有演过《白毛女》?哪一个部队没有看过《白毛女》?”

  党中央前往平山县暂住将“进京赶考”,毛主席说,我们要去白毛女的地方了。有人说《白毛女》“唱出了一个新中国”。

  1948年5月至6月,香港建国剧艺社、中原剧艺社、新音乐社在香港联合公演《白毛女》,盛况空前,反响强烈。香港1949年5月出版的《华南艺术青年工作概况》说:“这是港九文化界三年来的纪念碑式的大事,它的演出将港九上下层社会整个地轰动起来了。……除了港九的观众如潮样地涌入剧场以外,还有许多远地的观众,从广州、从潮汕一带,搭飞机来看。”

  1950年,东北电影制片厂决定将久演不衰的歌剧《白毛女》改编成故事片搬上银幕。电影版的《白毛女》1951年3月首映后,于同年中秋节,在全国25个大城市的155家影院同时上映。据统计,一天的观众竟达47.8万余人,创下了当时中外影片上座率的最高纪录。

  “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

  我们的两支军队就这样齐头并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没有略输文采,稍逊风骚的遗憾。站在历史的转折关头,三座大山即将被推翻,新中国即将诞生,有一出歌剧应运而生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多么深沉的历史控诉!“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多么激昂的时代呼唤! 像歌剧《白毛女》这样与一个国家人民的革命、民族的解放的历史进程有机联系得如此紧密的作品,实为世所罕见。

  1951年至1952年,歌剧《白毛女》赴东欧七国及奥地利演出,巡回152个城市,演出437场,观众达242万人次。王昆回忆说:“在反抗压迫和剥削、同情和支持弱势人群这些大的方面,《白毛女》是能够被国外人民认同并引起共鸣的。”在德国柏林和德累斯顿演出谢幕时,观众踊跃向喜儿的扮演者王昆献花,她都抱不动了。偶尔有人献给黄世仁的扮演者陈强一束花时,台下有老年妇女高喊:“不许给他!不许给他!”1951年7月,《白毛女》获得第六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的第一个特别荣誉奖。苏联和东欧还翻译出版了《白毛女》剧本,将它搬上话剧舞台。

  白剧是中国民族歌剧开山之作,常演常新,止于至善。经历了延安版—张家口版—东北版—北京版,还在不断更新。它深刻影响以后如《洪湖赤卫队》《王贵与李香香》《小二黑结婚》《刘胡兰》《江姐》和《阿依古丽》等等。

  1960年,上海市舞蹈学校成立。在延安当过西北文工团党支部书记的李慕琳任校长,胡蓉蓉任副校长,分管教学。李慕琳认为,如何使芭蕾走上民族化的道路,如何使中国也有属于自己的芭蕾舞,特别是学生在实践排练中也有中国自己的节目,这是我们应该经常思考的问题。于是,排一段“白毛女”的独舞充实到排练课中去的想法慢慢形成。1962年,胡蓉蓉正式向学校党支部提出建议。得到李慕琳的支持,并让傅艾棣老师作为助手,与胡一起进行探索和实践。考虑到当时芭蕾舞科的学生才上小学四、五年级,要排舞剧和塑造人物有困难,胡提出先选择电影《白毛女》中奶奶庙的那个片段进行尝试。电影中,喜儿与黄世仁、穆仁智在奶奶庙中只是擦肩而过。胡则把它改编成喜儿与黄世仁、穆仁智在奶奶庙中相遇并追打。参了军的王大春来到山洞找到喜儿与其相认,迎着太阳走出山洞。该剧设计时长仅半小时,共二场四景。参加1964年第五届“上海之春”的演出。没想到这简短的演出大获好评。那时,电影院放映故事影片前常加演“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新闻简报》,也放映该厂的专题新闻纪录短片,这是院方高度重视的“政治任务”。这使得芭蕾革命最初的和后继的阶段性成果通过此渠道迅速与全国观众见面。

  大受鼓舞的胡、傅进行中型芭蕾舞剧《白毛女》的创作。全剧七个场次,时长一个小时。1964年10月,创作完成,同年在徐汇剧场演出,获得观众好评和市委领导的肯定,于是决定将它发展为大型芭蕾舞剧。上海舞校为此加强编导的力量,增加林泱泱和程代辉两位老师,并邀请黄佐临担任艺术指导。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演出时  间为一个半小时。1965年,它在第六届“上海之春”首演。轰动一时,反响热烈。

  舞校副校长严金萱为其作曲。她1938年入党,曾在晋察冀边区参加冲锋剧社工作,他们活跃在太行山区,走到哪里就演到哪里,就住老乡家里,大娘、大爷们特别喜欢小八路,自己饿肚子,也要省下粮食给子弟兵吃。一次,山村演出结束,一位老大娘跑到她身旁叫着:“同志,等一等,你歌唱得这么甜,尝尝咱家大红枣!”说着,就在她口袋里塞满了大红枣。回到住处,大家欢笑着分而食之,都说这枣又香又甜。

  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杨永直、副部长孟波(严金萱丈夫),不仅组织领导“白剧”创作,还直接参与。舞剧新创作歌曲,均由杨、孟作词,严作曲。她就请求他俩以红栆为题写一首军民鱼水情的歌词,拿到歌词,她如获至宝,热泪盈眶,泪光里,老乡们一个个、一群群迎面走来……《大红栆儿甜又香》的旋律从心中汨汨流淌,涌向笔端,化为琴声,久久回荡。

  “江上数峰青”1965年1月10日看完《天鹅湖》舞剧后表示:“看起来我们还得走自己的路,他们已经没落了。基本功可先用芭蕾,同时学中国舞蹈,以后也要有自己的一套。”她对白剧组说北京前门鲜鱼口有家店的红头绳颜色最好。她主张我们的芭蕾舞应向戏曲学习。有人说她向周信芳引荐了剧组,也有人说是孟波、严金萱引荐的,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总之,就有了京剧大师周信芳在长乐路家里热情接待胡蓉蓉,周先生主张,表演要从心里出来,结合舞蹈,则技巧要和情感融合。现身说法,就以《徐策跑城》说戏。饰演杨白劳的是老演员董锡麟,有幸由此上门接受周的亲授。周告诉董,“僵尸”是戏曲表演的一种程式动作。“僵尸”分软、硬两种。“软僵尸”,上身向后仰下,待到一定程度时,便向后倒下。“硬僵尸”,则是身躯笔挺,突然向后倒下。“硬僵尸”难度极大,演员需要有一定基本功才能达到,人身有风险。董当即表示,我选难的。于是,他在处理杨白劳倒地时,运用戏曲中“硬僵尸”的技巧。这让人物艺术形象更为生动,致使观众对杨白劳这一倒地动作十分震撼。同时,剧组还邀请“江南第一名丑”刘斌昆作指导。对黄世仁和穆仁智两个反面人物,从外形动作和脸部表情,特别用眼神的表演来刻画。

  黄世仁,穆仁志分别寓意“枉是人”,“没人志”。杨白劳的名字是王滨起的。

  1966年,《白毛女》走出上海,4月30日在北京公演。1967年4月24日,毛主席在北京观看演出,他说:“《白毛女》好!”

  1971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彩色艺术影片芭蕾舞剧《白毛女》并在全国放映。

  《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突出阶级斗争的历史主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向全国推广。两剧从京沪经过各类专业或业余艺术团体传播到各地。喜儿、琼花与芭蕾舞剧一起走向广大群众,深受他们的喜爱。这是经过改造创新中国化的西洋艺术前所未有的大普及。是毛主席延安讲话和“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方针的伟大实践。两剧的艺术价值和世界艺术史地位,都是崇高的,独特的,无可争议的。为许多国外有关研究人士所承认。多年来我剧院多次反向文化输出两剧,大量美西方观众从未吝于表达他们的惊喜、震撼、感动和共情。这是一次中西方文化融合的痛快淋漓的精神洗礼。

  高娟敏,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主任,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任上海芭蕾舞团主要演员,她回忆:“记得在被著名舞蹈教育家、编导胡蓉蓉老师亲自选中担任白毛女这一角色之前 ,我一直都是跳古典芭蕾舞作品,主演过著名芭蕾舞剧 《天鹅湖》、《胡桃夹子》等剧目中的主要角色,人物性格大多是或高贵典雅 ,或热情奔放 ,或善良而多情等等 。而饰演的白毛女这一角色却是地地道道的旧社会中国农村典型的贫困农民家的闺女形象,也是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人物。经过长期恶劣环境的磨练,她练就了一身对付各种险恶困苦的似野人一般的本领,与风雨斗,与野兽斗,与人间的仇人斗 ,这种性格与我们新时代出生的人截然不同。表现在舞蹈中,即是动作幅度大 ,反应敏捷,高强度 ,表现出的都是闪电般的大跳,狂风般的旋转 ,劈叉 ,撕腿跳 ,地上翻滚 ,见到野兽与其拼搏,见到仇人恨不得将其撕碎 。就是这样性格刚烈的人物形象 ,完全颠覆以往的古典芭蕾的优雅高贵 ,轻盈飘逸,或热情奔放的人物形象,可想而知其挑战性何其大! 刚开始排练时 ,感觉动作永远比音乐晚一拍 ,因为自身的肌肉素质和力量根本到不了这个标准。腿蹲下起不来 ,刚站起来又蹲不下去,动作所要求的力量、速度 ,与自身所具备的相差甚远 。究其原因,是因为从小所接受的是传统而规范的古典芭蕾舞训练 ,由此造成了身体表现力的局限性。例如 ,在第七场 ,白毛女与大春在山洞从相见不相识 ,到相认之后 ,喜悦激动至极 ,所跳的大段双人舞激情戏,是对演员的体力、技巧和表演的高度考验 。尤其是之后的一组高难度的技巧 :在一条腿上做 GrandFouette加 Endedan转双圈,如此反复做32个 !这样高的技巧难度在其他任何剧目中是从未出 现过的,绝对是女演员能否担当白毛女这一角色的试金石。记得每次的演出一进行到此处 ,侧、后台所有的演职人员都会下意识放下手中的事情 ,聚集在侧幕条 ,关注着白毛女这一高难度技巧的完成情况 ,它的好坏几乎可以决定着当晚演出的质量 。记忆中,自己会经常在演出前夜,不由自主地因担心这些个技巧而彻夜失眠。”

  95后主演戚冰雪说“这部剧太经典了,从编剧到音乐,到舞台呈现,特别能调动观众的情绪和情感,只要走进剧场,观众一下子就会被带入进去。”

  读读舞剧新编歌曲的歌词吧:"看人间,往事几千载,穷苦的人啊受剥削遭迫害。看人间,哪一块土地不是我们开?哪一片山林不是我们栽?哪一间房屋不是我们盖?哪一亩庄稼不是我们血汗灌溉?可恨地主狗汉奸,土地它霸占,庄稼是私财,又逼租子又放高利贷!多少长工被奴役,多少喜儿受苦难。受苦的人啊,地作床来天当被盖。数不尽的仇恨啊,汇成波浪滔天的江和海,压不住的怒火啊,定要烧毁黑暗的旧世界!"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与入口附近海报上经典的白毛女形象合影后,坐在剧院,大幕拉开,心潮澎湃,直到演员谢幕,猛然醒悟:原来,我们曾经创作了一个多么伟大的作品!原来,我们曾经创造了一个多么伟大的时代……

  写至文末,意犹未尽,且录观剧拙诗一首:

  七律    深圳光明文化艺术中心观上芭舞剧《白毛女》(中华通韵)

  北风吹洒雪花飘,一曲弦歌今未凋。

  茹苦千年人变鬼,伸冤万里暮成朝。

  红颜白发冰霜泪,衰草荒林丘壑巢。

  山洞相逢迎旭日,乾坤春色正挥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