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应对行动焦虑?
批判性的行动,必然要包含反思与分析的成分
咱们先从“行动”聊起——到底什么样的才算行动?大家平时说“行动”的时候,肯定不是说我抬个手、喝口水,这就算行动了,更是偏向于变革性、批判性的行为。这一点刚好和我的博士研究有点关联——我的博士研究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对话框架是受弗雷勒启发的批判意识理论。这个理论建构,主要是在心理学、社区心理学,以及社会运动与社会行动相关的心理学研究领域展开的讨论。
这个框架对批判意识的界定,是把它进一步拆分为“批判反思”(也有人把这部分称为“社会文化分析”)还有“批判行动”。后来有人在此基础上补充了“批判动机”,形成了这三部分组成的框架。至于“批判行动”的界定,虽然受一些理论框架影响,但更多是我自己的理解:它必须建立在一定的反思与批判之上。反思往往直接源于个人经验——很多人关注的议题,往往与自身经历或亲眼见证的事紧密相关。比如有人投身性别平权行动,或是参与环保、动物保护工作,都和他自己的经历脱不开干系。这些反思,来自你关注到、目睹甚至亲身经历的事,让你觉得“有些事必须去做”,然后才会付诸行动。
你之前提到的那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但就是被社会氛围或对周遭的不满驱动着,想做点什么的状态,可能一个本土概念——“无明”,用在这里非常贴切。这种原始的冲动和动力特别宝贵,完全不该被否定。但往深了说,“为了什么而行动”,也许需要一定的纲领、目标和策略了。这往往基于理性分析,比如很多反资本主义行动,不管具体落地到哪个领域,核心思路都是在某个范畴里逐步拆解、侵蚀资本主义逻辑。这套逻辑也适用于父权制、能力中心主义等概念——本质上,都是基于特定路径或视角去开展行动。
我们可以先这么说:“批判行动”和广义上的“行动”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是否包含反思与分析的成分。要是没有这部分,很可能就会陷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
许多人认同左翼,是需要一套理论为自己的选择背书
我特意把反思和分析放在一起说,是因为很多人都有“理论焦虑”,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这样:总想着把自己做的事框进某个既定路径里。就像你提到的——哦,是关于“左翼青年”这个概念,我对“左翼”这个词其实一直保持着距离。有时候和人开玩笑,会自嘲说“我们这群‘左狗’之类的”,基本也是带着点身份认同的调侃。
但除此之外,我很少刻意强调自己的左翼属性。虽然我对左翼的部分思想传统有了解,但总觉得还没到能清晰定位自己的程度——说不清自己具体站什么立场,和哪个理论家、哪派学说更贴近。这种模糊感特别容易让人焦虑,总在想“我到底在做什么”。但或许不必如此,行动可以更依赖反思和实践智慧:先去做事,在实践中慢慢形成逻辑;和人交流时不断核对、修正;再用理论或经验类的读物与自身经历相互印证、碰撞。这样就足够支撑你校准方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说回来,批判行动确实离不开思维支撑,可要是思维过重,觉得“必须先把理论吃透才能行动”,反而会让人裹足不前。这种时候,理论有点像对行动的“背书”——要是不选这种典型的社会行动道路,多数人就会遵循主流路径。主流道路有明确的奖励机制和叙事体系,能给人很强的安定感。但行动本身往往是不安定的——你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也不确定该付出怎样的行动。所以有些人会把能量花在找一个学说、一个流派来支撑自己。
其实很多人认同自己左翼青年的标签,同时也会与左翼的一些理论或争论产生很多对话,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如果不采取这样的路径,好像只剩偏自由派的方式去理解这件事,但与此同时,社会上似乎没有太多其他话语能支撑我们行动,所以左翼就成了很重要的资源,让大家能够通过它展开对话,或者用它来界定彼此。
当然有些人会喜欢用“行动者”或者“实践者”这类词,来处理和“左翼”这个概念的关系。但是无论如何,这么做会带来一个新问题:理论又成了新的权威,反而让我们没法为自己的经验发声、做主。我觉得这就是行动与反思之间的张力所在。

行动本身就是我们的一种生存需要
当然,每一条路径、每一种策略,都会遭到很多批判。我自己做的偏个体、偏心理的工作,也处在这种张力之中。我最近做过一个分享,标题就叫《关怀与控制之间》。很多人会觉得,这类心理工作本质上是控制性的,是在再生产现有社会秩序,顶多只能缓和矛盾,没法真正解决结构性问题。这种看法特别容易让人却步——既然做这些事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要么没效果,要么无济于事,那大家肯定没法再有足够的动机去行动了,这是很现实的情况。
不过听到这个问题,我就想到弗莱雷的一句话,大意是“希望是存有的需要”。人没有希望是活不下去的,放到“行动”这件事上也是如此。先别谈行动有没有效、是不是最佳选择、合不合适,不管用什么词来限定它,核心是:不行动,你就没法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甚至我觉得,某种程度上,人是必须行动的。不然看到眼前的一切那么糟糕、灰暗,我们能做什么呢?就算“逃走”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行动。
我记得赖特提过五种与资本主义工作的方式——大概是“对抗”、“拆解”之类的表述,其中一种就是“逃离”:主动离开既定环境,去创造新的空间、构建新的社群。这本质上也是行动,因为你在壮大另一种可能性。要是连这种行动都没有,那我们不就只能陷入悲观绝望,等着“枯死”吗?那种状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觉得,破局的关键首先在于:行动本身就是我们的一种生存需要。不行动的话,人很难在这样的立场上支撑下去。要么,你就得放弃之前的反思、分析和感知,退回到所谓“虚假意识”的状态里;要么,就是勉强活着,甚至从心理层面来说,会产生一种被动的自杀意念——盼着国家、社会发生什么,或者就干脆地球直接毁灭,又或者自己遭遇意外。除此之外好像没别的路了。所以说,行动首先是一种生存必需。
行动焦虑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焦虑?
我之所以提“批判意识”这个框架,核心就是我觉得行动和反思绝对不能拆分开。这个概念可能不是最完美的,但我用着顺手——你的行动要是没有反思,确实很难持续。不过我不太想用之前那种偏“病理学分析”的视角,比如去定义“盲目行动的人是什么样的”。我们在这里就把叙事换成“需求视角”:那种“不断投身行动、连反思的空间都没有,甚至想裹挟别人一起做”的状态是怎么形成的?这背后未被满足的需求又是什么?我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转一转。
就像我最开始提的,这种行动背后肯定藏着焦虑——我们看到了一些问题,需要处理这份焦虑,所以才会不停做事。那么,这种焦虑归根到底和环境有关。现在的环境里,很难看到太多渠道和出口,能让我们用“稳当”、“按部就班”的方式去行动。没人给我们提供几条路径、让我们投身其中,也缺少可以参照的榜样。
我们聊到说,90后这一代行动者,所处的生态真的挺特殊的。零几年的时候,“公民社会”这种概念还很流行,和港台、国外的交流也比现在频繁,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组织和行动者。虽然那时候也有“追随某个人”的情况,但整体上我们有更多选择和参照,能看到更多可能性。所以在那个阶段,那种“必须自己摸索才能找到路”的焦虑感,其实会弱很多。所以说到今天环境就不一样,要理解这种需求为什么没办法被满足,得回到社会分析的层面来看。近十几年的环境收缩,和我们“疯狂行动”的状态有很大关系,这是第一个点。
第二个点,如果我们标定一种更理想的状态——比如行动和反思能良性循环,没有那么多裹挟、社群内的压迫甚至撕裂。但是这种理想状态眼下往往正是我们现在缺失的东西。正因为缺失,我们才会陷入那些不够理想的处境里。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去创造这样的场域。

在“关系性空间”里,我们不用匆忙地去行动
我现在做的是和精神健康从业者合作的参与式行动研究,会组织一系列工作坊。这些工作坊主要是一起做反思和分析,也会鼓励大家尝试行动,但行动这部分目前没太强调。核心是通过参与式行动研究和工作坊,打造一个“关系性空间”——大家能在这里聊反思、聊分析,畅想行动,而且是在集体环境里进行。
当然很多社群也有类似空间,但结合我的专业训练和经验,我会更侧重“身体”和“关系”的维度。我们会用一些身体性的表达,分析的时候不光用语言,还会用小卡片摆弄、画系统图,再用身体去感受、拆解。这些方式能把一些情感流动的东西呈现出来,总之就是在传统、主流的依赖路径之外,引入更多维度和创造性方式来对话。整个过程不是奔着“立刻找到行动路径”“敲定行动方案”去的,而是让想法自然涌现。这其实和“关注每个人的状态”息息相关。
有时候你急着做成一件事,就会被目标牵着走。我以前组织工作坊,要是场地要付固定费用,就会一门心思想“得招够多少人”;但如果场地免费、没那么强的目标,就觉得来六七个也行。一旦有强烈目标或者要马上落地具体行动,大家就容易被拉扯,进而产生紧张感——“你怎么没及时回消息?”、“你怎么没做好?”,很多没法关照彼此状态和节奏的问题就会冒出来。
所以我虽然没法给“关系性空间”下明确定义,但它和那种“目标优先”的状态肯定是不一样的。在这种空间里,我们不用那么匆忙地去行动,彼此的“存在本身”就很重要。不管是工作团队还是参与者的状态,其重要性和实现目标是等同的,甚至还要更高一点。但也不用抛弃目标——要是大家都太安逸,反而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但是我想说的是,焦虑的根源,一方面是大环境带来的问题,另一方面是缺少“疏解焦虑的途径”和“能安心行动的支持基地”。我看一些组织发展的书里提到过“家园(home)”这个概念——不管是反思复盘、锐意进取还是组织变革,都需要一个基底。这个基底在谈行动时很容易被忽略,但近几年越来越多人关注了,比如社群暴力、行动者自身的可持续性、集体社群关怀这些话题,都在往这个方向靠。这也是目前行动背后缺失的重要部分。
不是所有行动都需要形成社群组织
我和一些被大家认为“有希望感”的朋友交流时,发现我们有个共同点:其实都不是那种会过于认同社群和团体里的人。反而受伤时,会特别投入到社群组织中去。这点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之前读论文时看到“三两成群”这个词,特别有共鸣,我觉得这才是更理想的状态。记得上野千鹤子在《女性运动论》这篇文章里也聊到过类似的观点。或许我们不必事事都要设定什么最低纲领、最高纲领,再沿着纲领逐步实现战略目标。这种方式可能有它的合理性,但落到实处,就像我刚才说的,特别容易裹挟人。
尤其是当我们一旦形成社群组织,哪怕只是开个公众号,大家就会开始有各种“任务感”:至少每月发一篇文章、每月办一次活动,有些社群还会盯着寒暑假,要搞线下活动就得按时运转——这时候就得开始招人、写推文,一堆事等着做。我不是否定这些事,但必须承认,一旦形成组织、明确了战略目标甚至年度计划,就难免要让人做出一些牺牲。有时候或许能平衡好,但我觉得很难。
所以很多时候,行动必然伴随着张力,这有点像韦伯说的“科层制”——现代社会的运行离不开科层制,它确实是个很有竞争力的选项,甚至在很多时候成了最优解,但选择它就得承受相应的代价。行动也是一样,不可能是一片净土,行政事务、组织工作都是避不开的。这时候就需要反思:有些事真的必须通过有结构的组织来完成吗?
其实不一定。更松散、更去中心化的连接或许是更好的选择——比如我们两三个人最近正好想做某件事,就一起动手;做完之后,没必要因为“做得成功”就想着开公众号、建小组,继续运营下去。当然可以这么做,但这不是必需的。可很多时候我们会陷入一种惯性:要么觉得“这样合作挺好,得延续下去”,要么是在两三个人的协作中感受到了久违的融洽和动力,就特别贪恋这种感觉,想着“能不能再一起搞点事”。
我们可以更“流动”一点:想想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看看之前的合作伙伴是否也有意愿,会不会有更合适的新伙伴,或者这段时间就是想休息一下,先去完成主流社会期待的一些事——这些都可以。我自己就更倾向这种状态:和一些人做完一件事,就告一段落,没必要强行绑定。
“行动研究所”这个公众号刚开的时候,我确实想组建个小团队长期做事,之前还发起过“被压迫者剧场推广计划”这种系统性、连续性的行动。但现在我觉得,没必要让它这么体系化、稳定地运营。比如我有机会在奥克兰,就和当地组织合作推点事。这些行动都和我自己的计划安排契合,而不是被“组织目标”推着走。说简单点,就是多了点“随性”的感觉吧。
当你落实关怀行动时,本身就是在做一件有批判意义的事
有研究探讨过批判意识的生成,其中一个框架就提到,很多人是经历或目睹了一些创伤事件后,才会生出批判意识。从这个角度看,就像“创伤”的话题——好像大家都是受了伤,甚至受了很多伤,才开始思考“行动”,才会产生对左翼的认同。这确实是个关键问题。而“关系技能”或者说“关系能力”,其实很依赖于“关系空间”的存在,这就有点吊诡了:没有关系空间,就没法发展关系能力;可没有关系能力,又很难建立起关系空间,这是个挺突出的矛盾。
从这一点来说,大家首先需要的,是弥合冲突、化解矛盾的能力——这很重要。现在很多人已经身处社群中,面临着各种关系张力,怎么应对这些冲突是核心。如果做个区分,我觉得可以把这类行为称为“关怀性行动”,对应之前说的“批判行动”。但关怀行动本身也有批判意涵,因为当下社会恰恰缺少真正的关怀。当你落实关怀行动,学着和别人相处、协作时,本身就是在做一件有批判意义的事,所以两者是有机结合的。
至于具体怎么做,我没有标准答案。但我自己要说的第一点,是先从自身入手:试着理解自己的经历,或许可以稍微跳出宏大叙事。比如同志群体的一些经验,像喜欢上直男这件事,固然和异性恋霸权有关,但在当下那个具体场景里,它和你喜欢的人、身边的朋友、与父母的关系都紧密相关——我们要先去理解作为个体的、有情感的自己。这种个体层面的理解,和社会分析并不冲突。
但我发现,大家有时候会排斥往这个方向看。比如有人觉得“原生家庭”是现代心理学的话语,会把人“心理化”,这种情况确实存在。可“原生家庭”这个概念所指向的那些经历,对我们真的没影响吗?肯定有,而且影响很大。我们没必要排斥它,所以确实要给自己空间去处理这些个人经验,首先得允许自己去看见、去承认这些经历。
第二点,我觉得得有点运气,还要带着希望去尝试——去寻找那些“安全且能滋养你的空间”。它不一定是行动社群,可能是你喜欢的攀岩社群,可能是氛围很好的游戏公会,也可能是其他兴趣圈子。毕竟行动社群本身比较小众,还常受挤压,很难在里面找到理想的滋养空间。但在其他兴趣领域找到的滋养空间,能帮我们培养“滋养他人的能力”和“经营关系的能力”,这些能力又能带回行动社群和组织里,这点特别重要。
甚至现在有人开始讨论,把这些兴趣爱好当作一种抵抗方式、一种实践方法。这有点“格物致知”的味道——不管是正念、瑜伽、徒步还是攀岩,深入钻研下去,都能从中获得滋养,甚至提炼出一些智慧。
这个方向挺容易被忽略,但真的值得探索。当然,这些领域背后难免有主流叙事的影子,比如资本主义、消费主义的渗透——可什么东西能完全避开呢?我觉得不用太担心,投身左翼的人,本身反思性就比较强,哪怕没刻意去想,也会有本能的警惕。这份警惕足够让我们从中汲取能量,又不至于被新的话语裹挟,我对这一点还挺有信心的。
我记得2020年有一段时间,大家情绪都挺应激的,我当时写文章就特别想强调:真的要允许自己——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全力投入、奋力去做,这没问题;但也要允许自己“行动不起来”。大家对自己的包容实在太少了。甚至探索正念、瑜伽这些东西,有些人也会自我苛责,觉得“不该这样”,咨询也不允许,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允许——这种心态本身就很有压迫感。

前面是个人层面的两点,第三点可以落到组织和社群层面:组织或社群确实需要专门留出时间和空间,去做一些“感受性、关系性”的社群工作。比如有人参加过有趣的工作坊,就可以带着大家一起玩;或者搞个简单的团建,只是一起出去玩——这些小事就能创造价值,不一定需要多精巧的设计。有人能慢慢把这种氛围建立起来很好,但不用追求“专业主义”,没必要搞得太复杂。核心就是:除了讨论事情、学习、做事,我们能不能一起做点别的?就这么简单。
状态好的人,可以主动试着创造一个有温度的空间
当然像很多人会反馈的,即便这么说,可能在同温层里还是会有很多不包容的声音,觉得这个事情不允许、那个事情也不允许,好像做了就是和某种主流意识形态妥协,被收编之类的……说真的,我觉得左翼话语里其实藏着不少父权制的东西,这和一些关系主义、女权主义的理念其实挺抵触的。如果大家喜欢读书,我觉得可以多看看偏关系性的文献,用这些内容来抵消左翼话语里的这种负面影响。
另一方面,有些道理光说没用,还是要靠体验。有时候我们会陷入一种自我苛责:“我怎么对自己这么多不允许?怎么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越想越容易钻进死胡同。所以你说靠讲道理、靠自我暗示来改变,其实挺难的。关键是要去“经验更多的允许”——人就是这样,被别人允许过,才会慢慢学会允许自己。
这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吊诡的问题:得有滋养性的空间,才能培养出这种“允许”的能力。从策略层面说,我觉得状态好的人,可以主动站出来做一些滋养性的事,创造一个有温度的关系空间。每个人的耐受度不一样,比如有人对冲突特别敏感,有人却能承受冲突——后者在矛盾发生时,或许可以多站出来一些。每个人的“触发点”不同,擅长的领域也不同,我们其实可以相互支持。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得了解自己、也了解彼此,就像调配资源一样。这让我想到中医配药的“君臣佐使”概念:不同的事情上,有人主导、有人辅助;面对不同的问题和场景,需要站出来引领的人也不一样。人多的时候,我们更要建立起这种相互认知。比如分配任务时,大家自然会知道谁擅长写文章、谁擅长联络沟通,这些都很清晰,但其他方面的特质我们可能没太关注——其实这些也一样能发挥作用,我们有能力做好的。
面对行动和希望,我们有时需要相信这种“未经检验的可行性”
我觉得“要行动”不是一种强迫,而是我们的本能需要。你自己都对现状满是不满了,怎么可能不行动?什么都不做的话,根本没法和自己自洽,会陷入认知失调。所以路径只有两条:要么别想了,放弃这些思考,屈从于现实;要么你真有这份信念,就必须行动。但行动不一定得带着强迫感和高压——我以前很喜欢用战争隐喻,现在不太用了,但核心意思是:有人在一线冲锋,有人在后方支援,有人做情报工作,每个人的位置本来就不同,你要允许自己站在舒服的位置上。也要允许自己有不同的行动强度。
你看马克思能做那么多事,是有人资助他啊。你有人资助吗?你是不是得自己挣钱?挣钱是不是要花时间?有的人有社会文化资本,能轻松赚更多钱;你没那么多资本,赚得少,就得花更多时间甚至更辛苦才能养活自己,哪还有精力搞各种行动?还有人就是对生活条件比较敏感,没法完全放弃便利的生活,做不到一个人窝在村子里还乐呵呵的。我想说的是,至少你要允许自己:“我现在就是没办法克服这些,我目前能做到的就是这个程度。”
换句话说,有批判意识的人,总会有不安、不适和行动的冲动,行动就是这些情绪的出口,是我们的需要,没行动就没法排解。但行动不一定得时刻拼尽全力,也不一定得在特定位置、用特定形式去做。现在没有标准路径可遵循,也没有“最佳实践”让所有人把资源都投过去,所以需要不同的人在不同位置探索,这样才能慢慢创造新的可能性。
弗雷勒有个概念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没细读他的上下文,是读论文时看到的,叫“未经检验的可行性”。面对行动和希望,我们有时需要相信这种“未经检验的可行性”:有些事没人做过,在当下的条件下也没人试过行不行,我们面对的始终是这种未知。这时候就需要抱着热切的希望去尝试:“我来看看它到底可不可行。” 这个过程确实磨人,但如果有一群人说“这事儿好像不错,我们一起试试,做不成再换路”,就会好很多。

这时候,我们又要回到“关系性空间”——我们能在这儿互相打气,知道彼此在不同位置上,但有相似的模糊愿景,能远远为对方加油。某些时刻聚在一起聊一聊、反思一下、安顿休息,然后再各自出发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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