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行业农民工的背影——分析与思考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从事建筑业的农民工约4558万人,占全国农民工的近五分之一。在各种各样铁皮围起来的工地里,这些建筑工人的身影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当下的建筑行业普遍采用"劳务分包-班组作业"的二级管理模式。以地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施工班组(通常由同籍工人构成)构成基础作业单元,班组长(俗称"包工头")作为关键节点,兼具技术指导与行政管理双重职能。这种特殊身份使其在资本方(劳务公司)与劳动者之间形成独特的缓冲层,构建起"公司-班组长-工人"的三元劳动关系体系。
建筑工人分为大工和小工。大工一般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混合的技术工种,有模板工、钢筋工、架子工、水电工,室内装修工等等,很多时候需持有专业技术资格证书。小工是打杂的,没有什么脑力劳动,只出卖体力。因此,大工的工资比小工更高。值得关注的是,建筑领域存在显著的性别薪酬差异,同工种女性劳动者报酬普遍低于男性约15%-20%。
工钱结算的方式分为包工和点工两种。包工是在规定时间内做完一个工程,按工程量来算工资,可以自由控制施工进度。点工是每天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最后按照上班天数来算工资。
在点工模式下,工人按照工作天数计算工资。这种方式在工期紧张时,老板往往通过延长工作时间和增加劳动强度来加速工程进度,但工人的工资却并未相应增加。工人虽然付出了更多的劳动,但收入仍然按照天数来计算,这种情况下,工人的劳动强度和时间被大幅增加,而他们的劳动价值却未得到应有的补偿。
包工模式下,工人的工资是按照完成的施工面积来计算的。比如,某个工种的工人每平方米可以获得28元的报酬。如果一年中能够工作满10个月,那么这类工人的净收入可以达到十万元左右。看上去很多,实际上也非常辛苦。这种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了工人的工作积极性,但其中也隐藏着对工人的另一种形式的剥削。
在分包的制度下,工人们是以施工队为集体工作生活的,施工队里的工人往往都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是亲戚朋友。在建筑工人群体中,工人的交往往往以地缘关系为纽带,形成了不同的亲疏远近关系。这种地缘关系使得整个建筑工人阶层难以形成有效的团结,面对欠薪等利益问题时,工人们往往只会“各扫门前雪”,只关注自己小团体的利益,很难组织起庞大的队伍去集体讨薪。此外,工人与包工头之间不仅存在雇佣关系,还多了一层乡缘关系。这种乡缘关系使得许多工人在被欠薪之后,出于乡土情感和面子问题,不好意思对包工头进行穷追猛打地讨薪。这种情感纽带使得简单的雇佣关系变得复杂,并为老板所用,导致工人的利益受到更大的损失。
欠薪在建筑业仍十分普遍,而在其他的工人那里(比如产业工人或者服务业工人)却没有如此之多。注意到每年新闻媒体都会报道各种欠薪讨薪的事件,许多工人被欠薪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这一点严重地损害了建筑工人的利益。为何建筑业农民工长期而普遍地遭受欠薪之苦?
《劳动法》规定:“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劳动合同法》也对工资按月支付再次予以强调。建筑业农民工无疑应被纳入“按月足额支付工资”这一刚性范畴。道理说的明明白白,为何现实中却成了例外?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老板不是不想给,而是没钱给。建筑行业采取层层分包方式,总承包商、各级分包商、包工头、农民工是金字塔式的关系链,而工程款按照这个关系链采取层层垫付方式,总承包商垫付开发商工程款,分包商垫付总承包商工程款,包工头垫付分包商工程款,一个拖欠一个的钱。在没有结到工程款的情况下,或者任意环节工程款被挪用,最终苦的是关系链底层的农民工。比如写给一人的工资是一万元,但是劳务公司却扣押了一部分,只发几千给他。一查账目上却是一万元已发,根本发现不了问题。第二个原因,比如很多都是包工头每月支付几百元的基础生活费给工人,剩余工资在农民工回乡探亲或过年时一起结算。由于农民工不太懂法律,遇到欠薪的问题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如何起诉。只会被老板们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工资就这么一直被拖欠。而且很多时候他们也不愿意打官司,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没有精力。再说打官司的时间长,农民工要回家过年也耗不起。
而劳动合同缺失问题,建筑业仍是重灾区。这让建筑业农民工在工资支付、社会保障及劳动保护方面维护自己的权利时更是雪上加霜。
近年来,从事建筑业的农民工数量一直在减少,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截至2023年底,农民工从事建筑业的比例已经从2014年的22.3%降至15.4%,十年间人数减少了整整1500万。即便有活儿的建筑业农民工,也经常面临活少的问题,以前能干满月的,现在经常每月只能干一二十天。近些年楼市的剧烈变迁是这一切的大背景。建筑业工人一般年龄偏大,从2019年开始的建筑业“清退令”,导致大量60周岁以上男性、50周岁以上女性无法从事建筑业工作。机械设备的普及,进一步加快了建筑业农民工群体的萎缩速度。
曾经占农村务工人员近四分之一的建筑行业农民工,尤其是大龄农民工,正在快速离场,他们的背影已渐行渐远。只是,他们并不是光荣地离开,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带着满身伤痛,带着无合同、无社保和欠薪的记忆黯然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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