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家庭风波活画出“小算盘”的形象——《金光大道》文学赏析之二
经典长篇小说《金光大道》在讲述新中国农村合作化改革创业史的过程中,塑造了各种各样生动鲜明的正面或反面人物,“小算盘”秦富便是其中之一。
秦富是个老中农,为人谨小慎微,自私自利,一辈子梦想着发家,在家庭生计和邻里交往中习惯于算计小利,得了个外号“小算盘”。《金光大道》第二部第十五章中对秦富家庭风波的描写,活现了“小算盘”的形象。
这个段落写道:秦富的大儿子因为对掌握家庭财政大权的父亲妨碍自己放开手脚“发家致富”不满,借一件小事“找茬跟他这个‘小算盘’爸爸吵一顿”,嘲笑父亲“净打小算盘,计算小帐”,“从春天就嚷嚷盖房”却“连一个狗窝也没搭上”,“从春天就嚷嚷拴车”却“连一个纺车子也没搬到家里来”,“抠抠唆唆的,纯粹是涮人玩” ,“就为守着那几个钱” ,“应当趁活着的时候多给后辈儿孙办点好事,光用嘴巴吹牛皮,顶个屁用!”说完这些话,大儿子竟然“故意狠狠地一甩袖子回到自己住的小厢屋去了”。于是:
“秦富被气得浑身打抖。……吃响午饭的时候,他继续施展余威,当着老伴和儿媳妇的面又喊叫一阵子。为了显示他‘真动气’和‘不罢休’,在碗厨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沾着干面糊、又裂了口子的绿豆碗,高高地举起,狠狠地摔在堂屋地下。 ……秦富还嫌气氛不够,又冲着儿媳妇的背后喊:‘这日子我不过了!我还能活几年哪?趁着我腿脚还能动,牙齿还挺全,胃口也很好,我把这点家当都败坏它,都抖落它,都吃了它,都喝了它!一根草节、一个瓦片,我也不给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留!’……秦富原以为儿媳妇得替她男人说几句软和话,劝劝公公,给公公消消气,下个台阶,也就完了,没想到儿媳妇这样冷冰冰,无动于衷,他更火了。他立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再显威风,朝老伴喊:‘我怎么说就怎么做,不是念咒给你们听!’他用脚尖踢踢桌子腿:‘这破饭我不吃啦!你给我做好吃的!做最好的!从今以后,我要一天三顿小锅饭,不这样办,我就是狗!你听见没有?’应声虫筛糠似地从墙角走出来,用蚊子叫一般的小声对男人说:‘你别气,你别气,吃什么,你说,我做.....’秦富跺着脚,使劲喊一声:‘我吃鸡!’……秦富神气地哼一声,不由得朝外边草垛跟前那群欢蹦乱跳的母鸡看一眼。他的神气忽一变,又对老伴喊:‘你聋了!你瞎了!你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吃鸡?’应声虫说:‘你刚说吃鸡.......’秦富说:‘我还没把话说完哪!我吃鸡蛋!’……秦富气扑扑地解钥匙绳,解半截停住手,跟着老伴进了屋。他要自己亲手开锁,亲眼监视,这样才放心。因为他过分地激动,两只手发抖,好半天才把那个黑不溜秋的锁头打开。 ……应声虫伸手取鸡蛋,另一只手提起毛蓝布褂子的底襟,用来兜鸡蛋。秦富余怒不消地站在一边,一连声地出粗气,还重重地哼了一声。应声虫以为男人嫌少,又拣起两个。秦富气狠狠地从老伴兜里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拣出来,小心地放回小篓子里,只留下两个。应声虫多嘴问一句:‘够吃吗?’秦富眼睛一瞪:‘你想把我撑死呀?’应声虫赶快往外走。秦富又伸胳膊拦住老伴儿,把老伴儿兜里的两个鸡蛋仔细地观察、比较一番之后,从中间挑出似乎大一点的那个,放回小篓子里,又从小篓子底下翻出一个最小的,补充老伴兜里的数目。这场风波并没有到此结束。下午起了响,秦富没有下地。他当然得‘罢工’,不然,吃两个鸡蛋,又乐颠颠地跑到地里干活,那叫什么‘生气’,又叫什么‘不过日子了’呢?他开始在炕上躺着,听着外边的动静,一直等到儿子、媳妇都下地走了,他才爬起来,扒着窗户洞朝外边看看,老伴儿也带着小孙子出去玩了。他溜下炕,在后院转了一圈,找了个使破了的粪箕子,拿到堂屋,想修一修。……”(《金光大道》第二部第十五章,140—144面,华龄出版社1995.9出版)
这个段落,秦富为了挽回被大儿子损害的“家长威风”,大发脾气宣称“这日子我不过了”,要“把这点家当都败坏它”,而他“败坏家当”的行动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破碗摔碎,先是要“吃鸡”却马上又舍不得而改为“吃鸡蛋”,最终是经过“仔细地观察、比较一番”选了两个最小的鸡蛋吃了,饭后躺在炕上“罢工”不下地,等家人都出去后却“溜下炕”“找了个使破了的粪箕子”“想修一修”——如此这般,一个固执、欺软、好面子的“家长”,节俭爱财的“小算盘”,活灵活现,跃然纸上,而这些,都是通过人物言行的描写表现出来的。
人物言行中也含着心理表现,比如秦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沾着干面糊、又裂了口子的绿豆碗”摔碎以表达生气,要“败坏家当”吃鸡但“朝外边草垛跟前那群欢蹦乱跳的母鸡看一眼”后又改为吃鸡蛋,“气狠狠地从老伴兜里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拣出来,小心地放回小篓子里”,“仔细地观察、比较一番之后”只留下两个最小的鸡蛋,这些描写寓心理于行为之中,通过人物行为细致入微、自然而然地反映出他的“守财奴”似的性格心理。
这段文字没有那种脱离故事情节、生硬冗长枯燥的人物外貌描画和心理活动铺叙,是以现代白话文承继中华白描文学手法的经典。白描手法,是最符合文学本质的最高超的人类文学创作。
白描出秦富的“小算盘”形象并非唯一目的,这段文字更为后面的故事情节发展做了铺垫:这之后,秦富就在坏人的撺掇下,趁贫农刘祥内外交困之机,想要压价买下土改中人民政府分给他的一块宅基地,并把这作为能让大儿子“到老都得念叨爸爸好的事儿”——家庭风波,刺激得谨小慎微的秦富要“干大事”了。
这段文字文学性地表现了一个老中农在家庭生活生产中一定程度上的节俭和勤奋,实际上也文学性地对社会政治进行了思考:假设秦富一家今后“发家”成为富甲一方的地主甚至大地主,到时候他曾经的“小算盘”或许会被作为他秦家“勤俭发家”的证据,但这证据掩盖不了他能成为大地主的根本原因:他趁人之危压价买土地,他出租牲口给其他农户耕地以攫取别人大部分的收获,他对大儿子在粮食中添水掺沙进行倒卖赚取高额不义之利的行为放任纵容,他拒绝互助组的水渠从自家土地通过(互助组提出用另一块更大更好的土地交换)宁可不利己也要损人,他把淹没自家田里的水偷偷放到别人的田中……到了具备一定财力时,自私自利的习性自然会使他收买官府权力巧取豪夺,从而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文学的表现正是历史和现实的反映。
显然,这段平实冷静的白描文字蕴含着对“小算盘”秦富的讥刺,这正是经典文学的价值所在:贬斥非正义,颂扬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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