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实肯干,真诚做人 ——怀念好友莫其寿
莫其寿走了,走得那么的意外,走得那么的急促,不禁令人觉得人来世间走一遭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提笔想写此文时,我犹豫了一会儿,迟迟没有下笔。是因为此前好友赵俊文、庞雄礼先后离去了,随后我为他俩各写了一篇悼念文章发到网络媒体上,引得读者的共情。但我小孩看后说:“爸爸,以后不要再写这种悲哀的悼念文章了,让人看后容易产生悲伤情绪。”想想也是,此后我就不再写这类触景生悲的文字了。但是,昨晚在一个仅二十多人的微信群里有人上传一条微信,一打开手机就见到:“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莫其寿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18日晚过世,享年60岁”。见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前一晚我才听到一个朋友说:“莫其寿患病治疗当中,据说还是重病的呢。”我说这样得找个时间去探望他一下吧。才过两天,还没得去探望就先收到这个噩耗了,不禁令人嘘唏不已。没得见莫其寿最后一面,有些遗憾,又想起之前在一次朋友聚餐上,喝了酒后他调侃道:“与文人交朋友是好的,死了还有人写一下”,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因了这句话,我改变旨意又写了这篇小文,以悼念之。
我是去年9月退休,之前我们多个单位部门都在工会大楼里上班,不是天天见面,二三天总会碰面打招呼一下,或者久不见了,下班我就特意进他的办公室去聊,等到职工饭堂里的人散走后,我俩才漫悠悠地打卡取饭,到边台上坐吃,一边吃一边聊。退休后,同事们虽然都希望我要常回单位走走看,我也知道这是同事们的真情实意,但同事们个个都在忙着业务工作,碰见一个悠闲的老同事到单位里,即使是属于礼貌也得放下手中的活前来打声招呼,或说说几句话,这样会耽误他们的工作,所以,退休后我就没有再回单位“看一看”的念头了。偌大的平果城,天天都进进出出,整整半年时间,就是没有与莫其寿碰过面,春节前,不时还见他在微信群里露露面,由此也就没必要一定要面见了。
莫其寿原本体质高大壮实,气色也好,也从未听他说有过什么基础病,中老年人普遍存在的“三高”,他“一高”都不沾边,且长期坚持跑步、步行上班、出游、打篮球、爬山涉水等运动锻炼。他虽然有喝酒的习性,但年轻时喝多,近年来喝少了,只是与朋友聚餐时才饮一二杯。据说,去年初单位领导见他面色有点变化,便督促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有病治病,无病防病。但他却很自信地回答说没什么问题,觉得自己身体还挺好的,因而拖延了治病时机。谁知,今年初他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了才去检查,一检查发现已是晚期了。
下个月他就到正式办理退休年龄了,还未颐享到一天的清福,人却先走了。
莫其寿工作认真负责,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他从基层农业生产技术推广应用做起,经过近40年的基层摸爬滚打,逐步从技术员、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记,一直到农机局局长、扶贫办一级主任科员、县总工会四级调研员等。
我和莫其寿都是学农的,他后我两届毕业,算是同行,也是朋友。我们的关系还得从业务工作说起。毕业后,我主要是从事甘蔗生产栽培技术推广应用工作,当年莫其寿分配到耶圩乡推广站工作,我还在糖厂。
耶圩乡是刚从太平乡(后改为镇)分离出来的新建乡,地理环境属典型的喀斯特大石山地貌,绝大多数耕地都是旱地,之前还没有种植过甘蔗,都是以种植玉米、大豆、红薯等农作物为主,生产效益很低,农村生活环境条件差,农民生活贫困,是全县特困乡之一。长期以来,该乡种植玉米常受卡脖子旱而减收,甘蔗被称为铁杆作物,耐旱抗逆性强,旱地是种植甘蔗的最好选择。实践证明,在当时还没有外出打工或其它工种可做的情况下,农村种植甘蔗是农家脱贫致富的一条有效途径,也是增加地方财政收入的一大来源,因而县里决定在耶圩乡开发种植果化之后的第二个甘蔗高产高糖栽培示范区,安排县人大和糖厂为包乡负责单位。糖厂派我为常驻技术员,接到任务的第二天,我就拿行李到乡里报到。县人大主任李寿全亲自驻点挂帅,天天早出晚归带领乡干部走村串户做群众思想动员工作(注:那个年代都是主要领导带领干部群众开展各项工作),切实把各项工作任务落实到位。
耶圩乡是从太平镇分设的新建乡,交通不便,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乡府离县城虽然才30多公里,但每天只有早晚两趟客车往返,街上又没有旅社,下乡只能住在乡府里。乡府住房较为拥挤,夫妻才能住单间,单身的都是二人甚至三四人架床同住一间。乡里腾出原先是存放杂物的一间房子给李主任和我住宿。当时乡里没有公共食堂,全是自行合伙开饭,莫其寿和陆贵业同住一间房子,我便与他俩合伙,三个人轮流,每天由一个人负责买菜和煮饭,每周一休顺延,如若下村的中午各人自理。轮到莫其寿时,他都买比我们平时买的多得多,我们问原因,他说他饭量都比我们大,所以就多买一些是应该的。
都说万事开头难,发动群众第一次种植甘蔗,难度确实比较大。乡里实行划分包片负责制,由党委和政府领导班子成员牵头。以廖加甲副乡长为组长,与我和莫其寿组成三人工作小组。共同负责壮烈、旺里两个村的发动种植工作。在廖副乡长的带领下,我们组团结协作,相互包容,取长补短,调动能动性,发挥特长,白天走田间,晚上进村组织召开群众动员会,工作开展比较顺利。
起初,由于群众还没种植过甘蔗,与他们讲有关种植甘蔗的事,他们不清楚,甚至连听都不听你讲。不是摇头说不,就是含糊其辞,甚至表示不接受,没有一个主动报名。从多年的农技推广活动中,我们发现农民是最讲实惠的群体,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就容易接受,看不见的东西你说千遍万遍不如干一遍给他看。我们组决定先搞示范户种植,然后再带动周边群众跟着干,以点带面,全面铺开。我们一边发动宣传一边选点建立示范户。选取示范户就确定在队长、小组组长、党员和积极分子家庭中选定。第一个示范户目标选定在旺里村岜宁屯的村干李光欢家,他有一块一亩多的旱地在公路边,土地肥沃,是种植甘蔗最好的示范地标准条件,便于日后组织群众观摩。看得出选定他这一户,他心里也是拿不定主意,只是碍于自己是村干而不能拒绝罢了。见他心事重重样子,我们跟他算了种植甘蔗和种植玉米对比的经济账。且种植甘蔗全由糖厂预拨种子和肥料,到砍收入厂后再扣除,农户只懂得种植和田间管理。我们说了种植甘蔗的种种好处,他却毫无顾忌地说,账是那样算的,但与实际有很大差距。廖副乡长又拿出种植甘蔗合同条款样本,跟他说可以跟乡里签订合同,你按技术指导种植管理,亩产保证达5吨以上,如果不达5吨由乡里补足5吨的价款,超产的归农户。签字时他还是不太乐意。第二天我们叫糖厂调运种子和肥料到现场,他家出动三个劳力种植,在我们3个人的协助下两天就种上甘蔗,并盖好薄膜保水保肥。这是旺里村(原耶圩乡)有史以来种植的第一块甘蔗地。我们又马不停蹄跑其他村屯继续发动群众种植。当年我们组负责的村屯超额完成60亩任务,达到95亩。全乡7个村共完成560亩。第一次开始种植甘蔗,几十来甚至上百年相当于第一次给耕地轮作休整,甘蔗苗生长旺盛,丰收在望。收砍时经有关部门实地验收,平均亩6.5吨,其中李光欢家亩产达7.2吨。收砍那天他脸上放出灿烂的笑容,并对工作组说,平时你们来都是自己买菜自带伙食,今天我要用超产的零头请大家吃一餐,以庆祝丰收。农民高兴,工作组更高兴。
第二年,不用发动,全乡的群众纷纷把玉米地改种甘蔗,乡里各工作组重点由发动转入到围绕种蔗管理服务,组织力量调运种子,发放预拨肥料,印发栽培技术资料,到田间地头给农户上种植甘蔗技术培训课,组织农户代表到果化、四塘高产蔗区观摩取经,全力抓好田间管理,从此,耶圩乡甘蔗生产年年获得了丰收。种植甘蔗使耶圩乡农户走上了脱贫之路,才二三年时间全乡大部分旱地都种植了甘蔗,一跃成为平果的第二大甘蔗高产高糖种植基地。过后,我还以耶圩乡抓甘蔗生产的经验为素材,写了一篇《种蔗走上致富路》的文稿,参加广西日报举办的《甜蜜之路》杯征文比赛获得了奖。
由于工作表现突出,第二年莫其寿光荣当选了副乡长,开始走上从政的道路。
后来莫其寿又调到同老乡主政,不时他还打电话叫我去“指导工作”。这话的意思我自己清楚得很,只就个人而言,他有专业知识,并且已在领导岗位多年了,工作能力和工作经验都很突出,叫我去“指导工作”,那是朋友对我的尊称,绝对谈不上指导啊。那时,我单位实行分区划片包干负责制,同老不是我的责任区,要去还得请示领导的批准才能成行。因而我几次“应邀”下到同老乡。
同老乡素来被戏称为平果“县委(尾)”,离糖厂有一百二十多公里。因路程较远,之前糖厂还未把同老划作糖厂的机蔗区管理范围,甘蔗生产仍处于自生自长状态,后来因原料蔗来源不足,糖厂才把它纳入管理范围内。也就是说,当时同老也是甘蔗生产新开发区。第一次下去,考虑到它是一个新开发区,任务目标就圈定在宣传、发动农户把玉米地改种甘蔗,现场指导农户种好每一亩新植蔗。我曾于1995年出版《实用甘蔗生产技术指导》一书,是适合新蔗区蔗农学习的资料,但书早已发放售罄了,手上只存有几本,我只能摘录部分内容再打印100多份资料,免费发放给农户,很受农户的欢迎。有一次,莫其寿拔冗亲自带领乡工作组和我五人下村,那天我们连续走了三个村组织召开五次村民小组会,动员农户积极发展种植甘蔗,号召队干、村组组长、党员带头认领种植任务,有100多户与镇政府签订种植甘蔗意向书,面积260多亩。为了赶时间,天刚放亮大家就出门,到街上各人吃了一碗米粉就向村里进发,到下午1点多最后一个村民小组会才散会,此时大家已饥肠辘辘,莫其寿就带我们进一农户去“蹲饭”。农户主人是个四五十岁干练的农民,非常热情好客,一见到乡领导带几个干部进家,二话不说,马上从凉床上腾地站起来。我原本以为,按照常理他是来跟乡领导握手道声欢迎的,却不知,他免了繁文缛节的老“客套”,径直到墙角拿一个喂鸡的碟子,再抓一把玉米粒,走出门口去,手中不停地抓起那玉米粒反复散洒到碟子的边壁上,叮铃作响,嘴上连续不断地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听到回笼的号子声,散养在室外的鸡群立即从房前屋后的树荫篱笆下转头往回跑。莫其寿马上前去夺取他手中的碟子,不让他抓鸡来杀,并直接拉他进门说,不要拖延时间了,下午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去办呢,你就煮饭和炒几颗黄豆就可以了。他很不情愿地走进火房,何止是只炒几颗黄豆,而是从火灶上头拿下一块被烟火熏得黑不溜秋的约有二斤多重的腊肉,点燃柴火就烧那硬黄的肉皮,使其软化,当火星烧到油星时噼啪作响,把那肉皮烧得焦黄,再用热水反复多次涮洗,但表面仍然看见留有一层黑层,然后下锅与饭同蒸。我心想那烟味肯定是很浓厚了,却不知,一打开饭锅满层漂香,芳香醇厚的气味立即刺激味蕾,垂涎欲滴了。不隐瞒地说,我爱吃腊肉,动筷子显然比他们快,至少吃了四五块,比他们都多。那是我吃到小时候农家自己蒸制的腊肉味,现在很难吃到如此的美味腊肉了。
莫其寿不但有领导能力,而且还有一颗爱好文学的细胞。他对文学的爱好是多看少写,也就是阅读的多,写作的少。他喜爱阅读历史人物和乡村叙事类文本。我却与他不同,一边读一边写,只要发现有题材兴趣一来就写。当然,这只是指业余活动的。因而,我与他多年不间断的交往是以“文字”(称不上文学)为纽带,使我们连结在一起。他曾跟我说爱看我写的文章,原因不是我写得多么的有水平,而是我写的文字都是带有泥土芳香的气味,经历那个年代的人阅读后会有所同感。每次一碰面,他第一句就问,好久不见你的文章了呢?写了,发表不发表都要发给我看哦。可以说,他不但是我文章的第一位读者,也是最忠诚的读者。我的许多文章还未见报之前他早就读到了。我受传统观念影响蛮深的,写文章不好意思示人于朴,他却常跟我“催稿”,让我有点不适从。他不仅看,还充当义务传播手,把我的好多文章转发到他的另外朋友圈上,让更多的人从文章中认识了我。那晚在葬礼上,市总工会副主席许英德亲口跟我说,莫其寿是传播你的文章的功臣啊。说其他的我不敢恭维,但这个说法我非常赞同。2020年我参加平果撤县设市征文比赛,拙著《山村记忆》荣获著作类一等奖。一经公布,书还没印出来他就打电话叫我把Word文档转发给他,先睹为快。书甫一印出,我第一个亲自送给他,接到书他很高兴,还说了谢谢。他尤爱诗歌和摄影(如下图),每有新诗或是摄得好照片,他都会第一时间传给我欣赏。我也很爱读诗,但天却不赐我诗赋,只爱读不会写。前年,他转发了几首他自己写的诗(可惜我大意把它丢失了)给我看,我说你写的这几首诗我觉得很不错,比一些报刊网络上发表的烂诗好得多,便鼓励他投稿,他却以写作只是消遣解闷而已,不愿出风头,否决投稿了。
他的外甥班建武是北京师范大学的高级教授,国家级专业技术人才,专攻劳动教育学,经常在国际论坛和国家级报刊上发表个人论述、专著。获益于当今信息发达畅通的有利条件,他一发表论著莫其寿就立即转发给我看,多年来因此我获益匪浅。他曾经当面跟我说,你写的中学生时代学校劳动课的回忆文章主题与我的外甥研究的方向有点近似,叫我整理出来,由他转发给其外甥指点评说,以提高我的写作水平。我立即摆手说:不能!不能!因为时间对班建武外甥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他考虑的是国家层面的教育问题,我们这种基层名不见经传、且是小打小闹、自娱自乐的就不要打扰他了。
《老农与牛》 莫其寿 摄
我写文章历来都是先起好题目再写正文,这篇却例外。是先写内容后才写标题,因为我们的交往事例实在太多了,怎么写都写不完,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尤其是在今天娱乐化、碎片化、快餐化的读屏时代,没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读长文的,因而到此搁笔。
但愿莫其寿乘鹤去,天堂里无病痛,悠然逍遥游仙景,不再受尘世喧嚣的烦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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